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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前陶器造型与母体崇拜
文章作者:田晓膺        信息来源:包豪斯设计网         发布时间:2013-10-15

我国陶器造型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代,凝聚着华夏先民造型审美的 源头文化信息与艺术符号。先人根据生活的需要制作陶器器物时,这些 器物的外形便无数次映像到人们的头脑中,产生了对外部形式的感受, 加之自然界的形给人们的印象,而逐渐形成了造型的观念,锻炼出造型 的能力。纵观史前陶器造型艺术,圆形或半圆形葫芦器占有极大的比 例,几乎成了史前陶器造型的一大主流。

一、圆形葫芦状造型与母体生殖意象

葫芦,一年生草本植物,果实表面光滑,内中空而多籽,具有极强的 生命力和适应力。由于葫芦外形形体颇象女性生殖器,其蔓延枝茎又能 象征子孙蔓延。因此,在外形与内涵方面葫芦均隐寓着人与母体、人类 种族繁衍与母体生殖、生命绵绵不断的远古母体崇拜。因此,史前陶器 反复出现的葫芦状造型是先民摹拟瓜果形态的再创造,它映现了先民关 于生殖的祈盼与生命的思考。

据生物学家研究,能够直接做天然盛器的植物为葫芦。而在马家窑文化早期,曾出土过葫芦横截面造型的陶器瓢。从天然葫芦瓢到依样画 葫芦,先民正是根据葫芦的“母体生殖”意象和形体特征,最终创造出 大大小小的圆形葫芦状陶器用具并在此后漫长的岁月里将它应用到社会 生活的各个方面。

随着人与自然的不断发展,圆形葫芦状陶器日益丰富,但基本上仍 为球体的一种赓续。即器物造型在鼓腹圆体或半圆体的基础上,一部分 横向发展成近球体扁平状敞口器物,如盆、碗;另一部分则纵向拉长,形 成长颈瓶、尖底瓶等。无论史前陶器的形体如何千变万化,其鼓腹似的 造型形式依然有一种结构上的持续性,并持续地暗示着母体崇拜的信 仰涵义。从史前陶器横向对比与纵向演变发展中,我们都能发现陶器造 型发轫于圆体的踪迹。在史前陶器漫长的发展中,先民承继让史前圆形 陶器从平底向圜底、从折沿唇到圆唇、从单体式走向多体式,逐渐走向 首尾圆合、条贯统序的规范化、复杂化形塑之路。陶器造型方法的稳定 与表现层次的丰富表明人类可以根据自己多方位的需求而熟练地进行 器物塑形与创造,能够把偶然性因素整合进复杂的器物设计与视觉传 达之中。这不仅是“有意味的”、更是有意义的造型艺术表征。

先民对圆形形塑的钟爱和对圆美的不断追逐来自于他们母体崇拜 意识中生生不息、循环不断、周而复始、无始无终的生命体验。在中华民 族后来发展起来的文化思维中,“圆”成为一个植根于民族集体无意识 深处的精神原型,“圆”之形塑落实到日用器物上,则成为中华民族生活 世界中既庄严又亲切的“圆”美。可以说,圆形是造型艺术的基础,是史 前人类造型经验的文化性实践及对母体生命张力的不缀追求。它以恒久 的造型审美魅力成为中华民族具有丰富意义传达的塑形因素之一。

远古初民制作的原始陶器是母体子宫的具象物和象征物,在原始 先民看来,天地万物都是有生命和灵魂,并且能相互感觉、相互渗透与 置换变形。圆形器物在形状上恰似孕妇大腹便便的躯体,而宇宙母体亦 如圆形造物、孕育生命的母腹一样,浑圆、中空、有容乃大,在生命力与 繁殖力上,他们可以互为代表、相互渗透与相互置换。取象造物、制器 尚象、使用象征宇宙母体的陶器是远古巫术祈育的重要实践。基于万物 有灵、交相感应的巫术思维,远古先民认为,通过象征宇宙母体的圆形 器具盛水或食物,并借助“吃”的巫术行为进行控制,圆形器物附着的 生殖与生命灵力将随着食物在人体内繁衍增长,充沛体内,孕育旺盛的 生殖与生命力。人类因此亦达到种族繁衍、生命不息的生殖愿望。圆形 造型的各种生活器物如瓶、壶、罐、钵、瓮、豆、鬲等实际上是女性旺盛 生殖力的视觉传达语言,是母体崇拜的物化形态,是生命与生殖的象征 符号。

基于原始先民灵性互通、形体相变的思维方法,远古圆形器物把宇 宙自然形态交融于一体,视人体自身为宇宙天体的合体,因此每一个器 物都象征着一个孕育生命的完整宇宙母体。器物中心部位为母体子宫, 口沿为笼盖四野之天,圈足为人类脚踩之大地,形成一个天、地、人上 下通接、生生合一的完整宇宙母体符号。母体崇拜造型的器物中空而硕 大,器口向外敞开,正是母体生殖力量容纳一切,产生一切,无穷无尽, 深不可测,神秘虚灵的崇拜象征。而史前母体崇拜的圆形造型作为一种 文化无意识与集体原型的力量,在中国传统造物设计及民间美术中尚大 量存在,如道教的葫芦、丹炉和日常生活用具中的花瓶、水缸、酒壶、饭 勺等。

二、陶器造型母体崇拜的文化渊源

在原始史前艺术最早的旧石器晚期遗址中,发现有不少丰乳、肥 臀、大肚的“维纳斯”雕像,她们多出土于欧洲大陆。关于这些雕像,学 者们看法不一,但大抵与丰产和生殖观念有关,故又称其为“原母神” (The Great Mother)。学界认为,原母神是后代一切女神的终极原型,甚至还可能是一切神的起源;在两河流域距今约六千多年的出土文物 中,生育女神伊斯塔尔造像的腹部则装饰有大量麦穗、椰枣果实等图 案,这显然是史前先民把女性生殖与大地子宫类比等同的一种巫术仪式 想象,目的是强化与希冀借助母体生命的强大力量。与今人不同,“原始 人的思维不把形象看成是纯粹的简单的形象;——对他来说,形象是与 原本互渗的,而原本也是与形象互渗的,所以,拥有形象就意味着在一 定程度上保证占有原本。”[1]可见,史前女神像夸张的造型已不是纯然的 自然形态,而是经过互渗思维与繁殖巫术贯注过的人为艺术符号。

在我国,有一类模拟类比型的史前泥陶女像造型,如青海柳湾遗址 出土的两件泥陶女像彩陶壶,器物腹部圆大臃肿,具有明显的裸体孕妇 之体形特征。泥陶女像和圆腹壶体的有机结合,清楚鲜明地传达了原始 先民生命与繁衍的观念和追求。

从目前的考古发掘看,我国所有出土的母系氏族文化遗物,凡有人 面雕像或器物塑像,均为女性。从各地的母神造形看,女像整体造型混 沌圆浑,身体各部分的比例及手、脚、五官、面部表情等细节表现简化、 淡化或剔除,直接以象征、隐喻、夸张、渲染等手法来强化与突出女性生 殖部位和性别特征,如乳房、臀部、阴部等。史前女陶像的造型特征,或 为生命之门(阴户),或为生命之房(母腹)、或为生命之泉(乳房),表 现出强烈的单纯化与抽象化倾向。我国甲骨文中“母”字,整体造型似一 个跪坐的人形,字形表现则突出了乳房的外形特征,这其实也是女性形 体造型的一种视觉抽象,是史前人类繁衍欲求在视觉造型中的再现与 传达;而建筑造型空间形式的命名词素“房”、“宫”、“户”则在一定程 度上与母体崇拜的性征器官“乳房”、“子宫”、“阴户”存在着文化原型 的同构关系和交感性联系。

史前造型艺术中丰满自足的女性形象,无一不彰显着原始人类对生 命意识的张扬与对生殖繁衍的诉求。中外史前女像造型在形体上表现出 超越时空的相似性,充分说明了史前人类在心理结构上的相似与相同, “他们一切行动和思想,是由可见的和不可见的世界、所有事物和因素 都是相互联系相互渗透这一概念所指导的”。 [2]史前女像造型正是源于 主客互渗基础上的一种视觉传达与意义延伸。她们是原始初民精神结构 的重要内涵之一,也是他们珍爱生命、抗拒死亡的信仰文化标志。

哪里有原始农业的简单社会结构,哪里就有母体生殖崇拜的艺术土 壤。老子云:“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 用之不勤”。[3]古人以不死为神,“谷神”象征了虚怀深藏、生生不息的化 育功能。《淮南子》云:“丘陵为牡,溪谷为牝”。意思即丘陵高耸,为阳, 象征男根;溪谷下虚,属阴,比拟女性生殖器。“牝”本意为雌性禽兽的 生殖器官。早期道教经典《老子想尔注》曰:“牝,女像也。阴孔为门,死生之官也”[4]。“玄牝”乃直观取象,是幽深、模糊、神秘的、微妙的大地 母体象征,是女性不可思议、永不衰竭的生育力的象征。而“玄牝之门” 则为产生生命的源头。“绵绵若存,用之不勤”,正是大地母体生生不息 的神奇魔力。老子云:“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 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3]这句话揭示了史前女性在人类社会中的初始 性地位及其基本的存在功能。

人类的生物本性,原本就是生存与繁衍。据人类学研究得知,女性 的神圣性的核心是生殖力,“在很早的时期,女人的生育能力就被视为 一种神圣的力量,被一个受到赞美和感激的神所管理” [5]母体崇拜给追 求生存与繁衍的原始先民注入了信仰、理想和思考,目睹神奇的女性子 宫不断地创造出神奇的生命,原始先民赋予那些外形与子宫相仿的空洞 圆形物体于生殖意义,进而崇拜一些形似女性生殖器或内涵相同的物 体,如溪谷、葫芦、红莲、桃叶、竹叶、花心等并借女阴象征物来进行“顺 势巫术”或“模拟巫术”的祈育、催生。因此,在此基础上发展出的造型艺术始终和“生存功能”、“繁衍需求”交叉重叠,只是越来越表现出一 种相对的独立性。关注女性生殖器,崇拜女性生殖器乃至模仿女性生殖 器而进行器物造型,在母系氏族时期的原始先民那里没有丝毫后人谓之 色情的意义,而只是一种生存需要、繁衍的需要、突破人类自身限制的 需要。

岁往月来,原始母体崇拜早已成为千万年以前的神话。但初民母体 崇拜的记忆仍然潜藏在中华文化的深处。后世以老、庄学说为主体的道 家道教思想继承与升华了史前母体崇拜观念,并从文化意识形态的角度 理性地提高了阴阳和谐基础上的阴性地位,强化了阴柔、虚静、自然的 审美本源,塑造了华夏造型艺术遵循自然、复归于朴的习惯性主流思维 模式,留下了连绵的柔性光影……

 

注释

[1] (法)列维·布留尔,丁由 译:《原始思维》,222页,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

[2] (德)利普斯,李敏 译:《事物的起源》,325页,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1982。

[3] (先秦)老子:《道德真经》,道藏(11册),474、476页,北京、上海、天津,北京文物、上海书店、天津古籍联合出版,2001。

[4] 饶宗颐:《老子想尔注》,9页,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

[5] (英)卡纳,方智弘 译:《性崇拜》,24页,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8。

参考文献

1 (德)黑格尔:《美学》,第三卷,40页,上海,上海商务实印书馆,1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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